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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 埃及(上)

相信即使再如何闭目塞听的人也都一定知道埃及这个国家。毫无疑问,无论是进行人文科考、或是单纯的为了冒险探索,埃及一直都是热门的旅行目的地,它是全球冒险者的试炼之地,也是历史爱好者的天堂。

埃及历史大致分为四个时期:古埃及时代、罗马时代、阿拉伯时代和现代。其中古埃及时代的时间跨度达三千年,自公元前约3150年国王美尼斯(Menes)[1]统一上下埃及始,到公元前30年古埃及被罗马吞并而使其文明遭到遗弃为止。

上下埃及被统一前的时代,历史学上称为史前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尼罗河沿岸星罗密布的大小部落在发展中形成了各自的信仰,又在部落之间的交流中得到融合和再发展。其中,上埃及的部落得益于其丰富的自然资源以及与美索不达美亚文明的交流,生产力发展较快,在与下埃及的竞争中逐渐处于上风。

上埃及的Naqada文化是最具竞争力的史前埃及文化。除了自然和农业资源,商业活动也在Naqada的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商业带来的利益促使Naqada统治者渴求于拓展贸易网络,而当网络往北延伸至下埃及时,软性的文化融合和硬性的势力取代便发生了。在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文化结合和争战后(第零王朝),Naqada统治者统一了上下埃及,埃及随之进入中央集权时期(早王朝时代)。

古埃及的中央集权通过其独有的神王崇拜得以强化。之所以称其崇拜为独有,是因为在同时代乃至后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其他的文明尽管也存在着神权统治,然而在这些文明里的神是不可见的,而统治者则是世俗的,他们充当着凡人和神灵沟通的媒介而获得权威。而在古埃及则不同,法老本身就是神,他们是被神选中而成为神在凡间的化身,因此,他们的一言一行自然就具有了绝对的权威;也正因如此,古埃及并没有、也不需要如美索不达米亚文明般制定法律法典,法老说的话就是法律。

古埃及崇拜的一个明显特征是re-generation,即万物循环再生、周而复始。如太阳在日落后跨越黑暗、在次日重新升起一样,一个生命在结束时会到达阴间,然后在日出之时重新返回凡间。这其中需要神灵们推动和守护着世界的循环。而法老作为神灵在凡间的化身,人们必须遵循法老的话去做,否则就是违逆天意,小则令自己死后无法到达来世,而大则会令世界停止循环、遭受灭顶之灾。同时,关注法老的幸福甚至是其来世的幸福,也就是关注世界以及自身的幸福。这就是古埃及人们为何总怀有强烈的服从法老的意愿的原因。

爷孙三辈的金字塔。从背景到前分别是:胡夫(Khufu,父,高139米)、卡夫拉(Khafre,子,136米)、孟卡拉(Menkaure,孙,61米)。卡夫拉的金字塔建在较高的地势上,故看起来比胡夫的更高些
吉萨金字塔群是古埃及强大的中央集权体制的一个体现。至今,人们仍无法得知古埃及人民是如何把超过230万块、平均每块重达2.5吨的巨石搬运及堆叠成为胡夫金字塔的。此前的一些观点认为,金字塔是法老暴戾的统治迫使人们如奴隶般劳动的产物,然而近日的考古成果则发现,人民是凭靠自身热情参与到金字塔的建造中的,他们只是一般的埃及民众,而非遭受剥削的奴隶[2]

胡夫金字塔前出土的巨型太阳船,全长43.6米。古埃及人相信,太阳在西下后,会乘坐一艘桨帆船从西往东渡过黑暗,于次日在东面再次升起。而法老作为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去世后也是乘坐太阳船通往冥界,到彼岸后便拥有永生的特权。而太阳神则以另一人的身份再到人间。这体现出古埃及人对生、死、循环三者关系的一个理解。(摄于吉萨高原太阳船博物馆)
金字塔建筑的构思和建造工艺绝不是一代人甚至某一位天赋异禀的人想出来的,而是多代人不断尝试的成果。

Djoser金字塔,约建成于2648BC
第三朝法老Djoser(统治年间2667-2648BC)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座金字塔。其设计理念比较简单,通过把六个体积递减的Mastaba堆叠起来的方式,以彰显法老高人一等的地位。
一位大臣的Mastaba。第五朝法老Unas统治时期
Mastaba是古埃及被普遍使用的一类墓葬建筑,其就是盖在地下墓穴之上的一个梯形平台,内里用于竖立石碑、刻写祭文和存放祭品。Djoser在其一位富有建筑设计天分的大臣Imhotep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这座“复合型Mastaba”、具有阶梯外观的金字塔。

第四朝的第一位法老、同时也是Khufu的父亲Sneferu开始了建造平直面式金字塔的伟大尝试。位于Dahshur的“弯曲金字塔”便是这一尝试的标志。在建造这座金字塔的工程行至一半时,工人们才发现无法按照原设计的斜度(54度)继续加盖,于是只好临时的把斜度调整至43度以完成工程。最终,这座金字塔就结合了两个斜度,从而外表看上去是曲折的。

弯曲金字塔,建成于2600BC
虽然对于法老来说,这座弯曲金字塔无疑是一件失败之作,但是这次失败给古埃及的工程师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对金字塔建筑从阶梯式过渡至平直面式有着重大的意义。

红金字塔,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金字塔,也是法老Sneferu的陵墓所在
位于弯曲金字塔北面约一公里处是Sneferu所建的第三座金字塔“红金字塔”,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一座有着完美平直侧面的金字塔。红金字塔的倾斜角度为43度,可见,它是集以往金字塔建造经验之大成的结果。

古代的物资远不如现今充裕,因此,大型建筑的建造离不开高效的资源调配,而这就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系统作为支撑。
雕像:矮人Seneb一家,出土于吉萨,第5朝时期。这位矮人Seneb是一位皇室总管,兼任Khufu和Djedefra两朝法老的丧葬祭祀的大祭司,是一位集财、权于一身的人。他旁边的妻子是出身皇室的贵妇。在古埃及,通过皇室成员与权臣联姻以强化集权的做法很普遍。(摄于开罗埃及博物馆)
早在第4朝时期(2613-2494BC)就出现了宰相(Vizier)一职,替法老分担王国内所有行政事务。同时,在官职的俸禄支付上采取了一套类似于土地租赁的方式(ex-officio),即在官员上任时,把一块王国的土地连同土地的劳工划分给这位官员,直至官员卸任时才把所划分的资源收回。这样的俸禄分配方式确保了官员即使在国家资源匮乏的年代仍能从生产上得到物质保障,从而加强了行政结构的稳定性。

在地方的管理上,古埃及则依靠当地的世袭领主代替法老进行统治,以提升地方施政效率。而与此同时,为了约束领主权力,自第11朝(2125-1985BC)始,中央会派遣官员对地方领主进行监督,而这些来自中央的官员采取轮换制,从而避免因官员常驻而导致与地方领主勾结的问题发生。

中王国时期(第11至14朝,2055-1650BC)行政区域的划分和官职职权的设立进一步细化,行政系统由此逐渐达至成熟。宰相一职之下,在运输、牲畜管理、财政收支领域上各设有大臣进行管辖;而地方则设立市长职位,作用其一是细化地方管理,其二则能进一步限制领主权力。

书记官座像,出土于Saqqara,第5朝时期。文字系统于国家机器有如水之于人体,不可或缺。因此,书记官在古埃及是受人尊敬的,同时他们在宫廷里也拥有显赫的地位。古埃及一份纸草文献Papyrus Chester Beatty甚至把书记官与祭司两者的地位相提并论:受过教育的书记官和能预言未来的祭司是不朽的[3]。书记官担任文书写作工作,并且也为祭祀书写祭文。他们在行政和宗教上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摄于开罗埃及博物馆)
实现资源的高效调配除了离不开一个成熟的行政体系,还必须配有便利的交通系统。事实上,行政系统的维系也依赖于交通。对比同时期即使费尽心力亦难以建立一个统一王国的美索不达美亚,古埃及借助于其便捷的河运即可远较为轻松的维持国家统一。

今日尼罗河,大小观光船穿梭其中。毋庸置疑地,尼罗河是埃及的母亲河:在古代,她给埃及人带来了肥沃的土地,支撑了他们的农业;她方便埃及人运送人员和物资,加速了他们国家的发展;时至今日,尽管埃及的工、农、运输业已大不如古时,但这条母亲河仍然支撑起现代埃及的龙头产业——旅游业。(摄于卢克索尼罗河岸)
古埃及的航运通路自然是舍尼罗河而无他。与经常不可预测地爆发洪水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不同,尼罗河是温和的,其洪水涨退周期也是可预测的。另外,温和平缓的水流使船只顺流北上极为容易,同时,埃及盛行的北风又能使船只轻易地往南返航。在这样的情况下,河运物资与人员几乎畅通无阻。于是,只要控制尼罗河,就等同于控制住整个上下埃及。

尼罗河不仅是埃及的重要水道,也是土壤肥力的主要来源。
一块金字塔顶端石,来自第十二朝法老 Amenemhat III(统治期1860–1814 BC)的金字塔。原始丘作为创世神的诞生之处而受到崇拜,其形象化的棱锥造型也随之深刻影响着古埃及的建筑设计艺术。金字塔和方尖碑就是这一设计的典型代表建筑。(摄于开罗埃及博物馆)
在1970年阿斯旺大坝建成之前,尼罗河在每年夏秋两季都会泛滥。在洪水退却后,被充分浸润过的土地就会焕发新机,重新成为适用于狩猎与农耕的沃土。她温和且可预测的洪水赋予了古埃及发达的农业,滋养起古埃及这持续三千年的伟大文明。

尼罗河给古埃及人民带来的恩泽直接反映到古埃及的宗教信仰之中。在古埃及创世神话中,世界起源自一场大洪水。当洪水逐渐退却时,第一座从洪水中露出的山丘就是“原始丘(Primeval mound)”。创世之神Atum诞生自这座原始丘,而Atum又从口中吐出了代表“空气”的神Shu和代表“雾”的神Tefnut;相继地,其余代表着世界各种元素的诸神从Shu和Tefnut的结合中诞生,世界就形成了。可见,在这个故事中,混沌之初的洪水乃是一切起源的前提,与现实中尼罗河在农业上乃至整个古埃及文明上所起的作用相合。

卢克索Karnak神庙内的两根方尖碑,左边的由法老Thutmosis I 竖立,而右边的则由女王Hatchepsut竖立。方尖碑与金字塔都是原始丘的形象化表现。方尖碑上原本覆盖着金银合金,在阳光的反射之下能营造出创世神话中在第一缕阳光照耀之下的原始丘的意境
俗谚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埃及文明即是印证这句话的最好例子。尼罗河给了古埃及人丰盛的食物,让他们顺利发展成为一个强大的文明;又提供了便捷的航运,使他们易于组织及维持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尼罗河还是古埃及宗教的重要组成部分:周期性的泛滥使古埃及人想到了宇宙的复始循环,而洪水退却后重新变得肥沃的土地使古埃及人联想到世界的创造、看到了新生命诞生的希望。诸如种种,说明了尼罗河的独特造就了独特且灿烂的古埃及文明;今天,纵使古埃及已不复存在,然而古埃及文明的魅力仍能吸引着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人。




注释及参考资料
[1]. 美尼斯的身份目前仍存疑。多数的观点认为他是第零王朝(Dynasty 0)的最后一位统治者Narmer,也有观点认为他是第一王朝法老Aha。
[2]. Williams, A.R. King Tut and the Golden Age of Pharaohs. National Geographic. 2018-05-25: 75. ISSN 2160-7141
[3]. 阿提亚·法利德. 开罗埃及博物馆馆藏精粹 第二版. Giza, Cairo, Egypt: 法利德·阿提亚出版公司. 2007: 17. ISBN 977-17-7992-2

关于古埃及的历史参考自Ian Shaw编撰的《The Oxford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年版)。此外,L. S. Stavrianos 的《全球通史:从史前史到21世纪》(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以及William H. McNeil的《世界史》(商周出版,2015年版)对古埃及历史的概述和洞察也是本文的主要参考来源。
古埃及社会、艺术、建筑工艺等细节参考自阿提亚·法利德所著的《埃及的遗址、历史和神话》(法利德·阿提亚出版社,2011年版)和《开罗埃及博物馆馆藏精粹》(法利德·阿提亚出版公司,2007年版)。国家地理杂志的历史特刊《 King Tut and the Golden Age of Pharaohs》(Williams, A.R.编汇, National Geographic出版)也为本文对古埃及宗教、金字塔建筑的叙述提供了参考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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